有时候我会有一种感觉,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、每一点积蓄,都是在为未来的某事做准备,这件事会让我有游刃有余的成就感、自在感和欢畅感;它可能发生在新疆,可能发生在南京,可能发生在一座我第一次抵达的小城,当然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,一辈子只是为这个虚无的目标做着顺势而为的准备。
一般人的生活更多是与工作捆绑在一起,甚至可以说,选择了一份工作,就意味着你选择了怎样的生活。然而,在这里我们看到,每一份工作,普通却都有不平凡的一面;每一个人,淡然却总有高光时刻。
二〇一四年四月,是我走出校门工作将满四年之际,再三思量,还是在三月提出了辞呈,以求四月一日能恢复自由身。
遥想毕业那年的三月,班里的同学陆续找到工作,在公司和学校间来回奔波,整日忙碌,每个人都是一副壮志未酬的模样,稚嫩却努力地展现成熟的一面。这种状态似乎让大家完成了从小孩到成人的过渡。剩下我和几个同学,懒懒散散,成了最后离开寝室的人。宿舍往昔的热闹被兵荒马乱地席卷而走,那些奔波的身影使自认为潇洒的我们着了慌。
当大部分同学穿着正装在办公室里正襟危坐时,工作仍无着落的我们坐在快餐店里长吁短叹,甚至半信半疑地相约去鸡鸣寺上香。没承想,不久我便接到了面试电话,两轮筛选后顺利得到了在某知名潮流杂志工作的机会。对六月毕业的我们来说,四月找到工作不算晚,可在当时却有一种惶恐感,所以第一份工作对我来说,与其说是人生打拼的开始,倒更像是一针安慰剂,以示丁点的自我价值。
辞职前的最后一份工作,是在商场做企划。这是一家想传达青年文化概念的商场,借做视频企划案的契机,我开始思考八小时的概念。我们所说的生活,其实就是这八小时。八小时是我们工作的时间,也是我们一天最主要的活动时间,每个人都希望个人时间和工作时间能够分开,实际上却很难,一份工作基本上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活方式。也许很多年轻人和我一样,期待看到不同形式的八小时。这个系列拍了南京九个不同领域的年轻人,不是红人,未必有名气,现在看来策划形式不算新鲜,因为宣传等问题,也没有大火,但在执行整个企划案的过程中,我感触良多。
我也陷入了重重的疑问与焦虑,默默回想二十三岁到二十七岁的生活—在每天阳光最好的时候,我似乎都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着屏幕。很多人都无奈感叹:有钱的时候没时间,有时间的时候没钱。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,可每个人都会被要求身兼数职,在各类技术、媒体迅猛发展的时代,已经越来越不允许一个人只做一件事。其实,对于工作本身我并没有太多敌意,自己赚的钱自己支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,疑问和焦虑的源头,在于没有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,而且对于满意的标准自己也不甚明了。所以,我想在有点积蓄的时候,给自己时间,过自私的一年,去体验享受一下专注一件事的快乐,去实实在在地探寻心里的疑惑。
工作的意义究竟为何?工作与自由是必然矛盾的吗?怎样才算一份合理合心的工作?人类为了自我或其他的需求,创造了多少不同的工种?自由职业者的自由究竟是怎样的?木工师傅每日在做些什么?被称为白衣天使的护士,一天会遇到多少种状况?昆曲演员如何开始整日的工作……想去看看别人的工作,如果可以,一起上班,从日常琐事,观察不同行业的形态,做一部文字纪录片。
一定有人觉得工作与自由严重冲突,他们苦苦挣扎并卓有成效;也一定有人觉得平稳度日没有不妥,安于日常也是一种幸福;还有人觉得现在的委曲求全是在为未来积蓄力量……我不确定能否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,但对一件事物了解得更多,才能更客观地看待它。居高临下讲道理的文章太多,我只想呈现生活或生命的不同面相,那才是最真实最多元的。我相信,无论哪一种状态,他们都有足够的理由支撑自己坚持现在的选择。
辞职后,我便开始了这个采访项目,从认识的同学开始,再通过线上相关讯息、受访者推荐,以及线下寻访等方式,找到了不同行当的从业者,感谢他们的信任和友好,接受了我这个非专业人士的采访,让我了解到了不同行业的乐趣和辛苦。
近几年,“匠人”“匠心”等词处处为用,但在采访的过程中我发现,工匠本人反而从来不会提起这些字眼。被他人视为匠人匠心的事,于他们而言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常—昆曲演员们自小开始日日练功、排练;木匠师傅每天在噪音中与木屑为伴,站到两腿僵直;陶艺老师只要在工作室中,就不会有一分钟被浪费;刻经师们长年累月在闹市中的一隅方所一刀刀刻下传世的经版……有时他们享受劳作带来的踏实和快乐,有时也对职业的辛苦与疲累无奈,这些情绪体验融化在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的琐事中。
这种平凡、实在让我感受到一个个鲜活的个体,他们不是某个行业系统中的零件,不是被固化成某个模样的标杆,而是层次丰富、有情感的个人。他们让我在最普通不过的日常中观察、存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时间切片,它们就像耐用的老物件一样,让人感觉润泽安定。一份工作,文艺也好,平凡也罢,我们最终都要落入俗世日常,其中的喜怒哀乐自知其深,自得其乐,不足为外人道也。
开始这个采访项目之前,我对自己有一番自我评估:我做不了女强人,成不了帅才,顶多算不错的一员大将,所以也许不久的未来,我依旧会回到朝九晚五的生活,为求保险,在一家公司里对以后未知的几十年做打算。然而,三四年过去了,我并没有重回坐班生活,感谢自己的行动力,在经历了种种探索和试错后,我学会了为自己做减法。我依旧继续自由职业的生活,和朋友经营一家小小的工作室,撰稿、画画、开水彩课,我意识到做一件自己喜好的事情也许意味着,要处理许多不喜欢的问题。这几年我内心从波动到笃定,这其中的变化,或许也不足为外人道也。
有时候我会有一种感觉,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、每一点积蓄,都是在为未来的某事做准备,这件事会让我有游刃有余的成就感、自在感和欢畅感;它可能发生在新疆,可能发生在南京,可能发生在一座我第一次抵达的小城,当然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,一辈子只是为这个虚无的目标做着顺势而为的准备。
陌声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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